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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棒下长大的童年

2018-02-27 14:41 来源:laishu.com 作者:Laishu
导读: 荆楚网消息(楚天都市报)她的童年在母亲的棍棒下度过,家庭暴力让她逆来顺受,身心饱受摧残。她成年后的人生,也始终笼罩着儿时的痛苦阴影。

荆楚网消息 (楚天都市报) 她的童年在母亲的棍棒下度过,家庭暴力让她逆来顺受,身心饱受摧残。她成年后的人生,也始终笼罩着儿时的痛苦阴影。


  是童年影响一生,还是性格决定命运?她的经历,值得我们反思。


  ▇采写:记者段砚


  ▇讲述:虹音(化名)


  ▇性别:女


  ▇年龄:59岁


  ▇学历:大专


  ▇职业:退休教师


  ▇时间:1月29日


  ▇地点:楚天传媒大厦一楼中庭


  虹音(化名)说,她是看了1月23日我采写的“讲述”《快过年了,我有家害怕回》,才想到要找我倾诉,她也曾经遭遇家庭暴力,也曾经有一个不懂得心疼孩子的母亲。和文中那个坚强懂事的男孩新宇(化名)不同的是,她今年59岁了,用了一辈子也没有走出童年的阴影。


  尽管她总在想努力摆脱儿时留下的痛苦记忆,可是,等她自己也做了母亲,突然发现,母亲身上她本该反对的部分内容,竟然在自己身上悄然复活,她不得不感叹,这一切是她无法逃离的宿命。


  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而性格的形成与成长环境的影响难解难分。并不是所有的人,生下来就有温馨和谐的家。有些人注定要在磨难中,独自学习长大,坚强面对以后的人生。有的人做到了,练就了独立自强的性格,比如先前来讲述的新宇;有些人可能要怀揣伤心走很长的路,压抑苦闷却无可奈何,隐忍成为生活常态,比如今天来讲述的虹音。


  她的经历,可以说,是一个人成长故事的另一个典型版本。


  棍棒下长大的童年


  我退休好几年了,自退休后,就经常回忆起过去,特别是夜晚躺在床上,想起我在母亲棍棒下长大的童年,就会泪流满面。


  我母亲是个没有文化、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的人,我3岁半不到,就有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当时母亲23岁,父亲常年出差在外。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幼女,一个婴儿,很不容易。或许就是这个不容易,导致我母亲脾气粗暴,动不动就打我和妹妹。用脚踢、扇巴掌、揪耳朵,是我们的家常便饭。


  母亲也很爱面子,打了我和妹妹,怕邻居听到,要我们把嘴巴抿紧,不准哭出声,否则,打得更厉害。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把我和妹妹的性格都扭曲了,特别内向、胆怯。


  我记得母亲打我最重的一次,是我4岁时的一个冬天,天刚蒙蒙亮,我从被窝里爬出来上厕所,一下憋不住,尿到被子上,母亲看到了,大发雷霆,拿起挂在墙上的笛子,照我的脑袋敲打,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也不敢大声哭。


  到了晚上,头仍然嗡嗡作响,耳鸣得太厉害,吵得我睡不着觉,一个人暗自落泪。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


  后来,又有一次,我洗脚时,洗着洗着,想拉尿,又没憋住,把棉裤尿湿了一片,我不敢吭声,晚上睡觉把棉裤捂在被窝里。第二天,棉裤还潮乎乎的,我也穿上了,好歹避免了一场挨打。


  夏天很热的时候,街坊邻居摆着竹床在外面乘凉,大人、小孩都穿个短裤头,我却一直穿着长裙子,因为我的腿上总是被母亲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我不敢看,也不想让别人看到问我。母亲的打骂,让我很小就记事了,缺少家庭温暖的孩子,成熟得早。


  我7岁多才上小学,据说是我到3岁才会讲完整的句子,事实上,没人教我说话。家里怕我是哑巴,给我取了个特别的学名。我好高兴啊,终于可以少呆在家看母亲恐怖的脸。


  第一天放学回家,我母亲和弟弟正在吃饭,我也到厨房拿碗出来。谁知,我母亲一把夺过我的碗,凶狠地说:“你想吃饭啊?你还知道吃饭啊?”我莫名其妙,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看母亲的神态,我急中生智,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说:“妈妈好!”


  我妈妈可能也感到意外,她没接着下手打我,可我刚上学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又回到深深的恐惧中。


  从第二天起,我每天放学回家,主动给我妈鞠躬,向她问好。我看别家的小孩都没有这个礼仪,还能在爸爸妈妈面前撒娇,非常羡慕,可我不敢停下来,一直到小学结束。


  第一次顶撞了母亲


  我被妈妈打怕了,成为逆来顺受的孩子。为了少挨打,我在家总是默默扛着比我高的拖把做家务,带弟弟妹妹玩。


  我们上学那会儿,学校经常请人来做忆苦思甜的报告,演讲者在台上声泪俱下地讲地主如何欺负他们,我在台下跟着流眼泪,同学笑我听得太投入,其实,我是感同身受,我妈妈也是这样打我的啊。


  我十六七岁时,还在挨母亲打。我上初二,“文革”爆发,学校停课了,我渴望学习,用过年亲戚给的压岁钱订了一份报纸。邮递员送报到我家时,我母亲看见了,她问我:“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是干部啊,订个报纸来摆臭架子……”我说,我就是想学习嘛。


  我母亲觉得我顶嘴,恼羞成怒,拿起一把扫帚就打我,我赶紧冲出房门,跑下楼,她在后面追,喊我站住,我跑得很快,她的扫帚从楼下砸下来,差一点打中我。我是受了外面造反派的影响,第一次顶撞了母亲,造了我母亲的反,因此被迫离家出走。


  我没有地方可去,漫无目的走到一所大学里,当时大学教室成了全国各地大串联学生的寝室,我进了一间女寝室,把课桌一拼当成床,找一块砖头当枕头。


  我妈妈要妹妹找到我,给我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和五块钱。那时物价低,我用这点钱过了10天,后来钱花完了,又来了例假,我只好回家。我妈见我回来,就说了句:“你还蛮娇气呢。”从那以后,她不再打我了。


  虹音微微苦笑,表情里却掩藏不住谨小慎微的悲凉。


  我儿时唯一有次开心的经历,是母亲带我去看电影。那时看电影是新鲜事,观众特别多,我们没有座位,站在影院的后排,前面都是高高的背影,母亲抱着我看了几分钟热闹,就把我放下来了,我不敢吱声,低着头站到电影结束,能看到的就是满地的脚,脑子里就反复回想那一个镜头:漫天大雪,梅花盛开……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有一年,偶然在电视上看到关于汉剧大师陈伯华的一个专题片,我联想起妈妈带我看的那场电影,是不是陈伯华主演的《二度梅》呢?百思不得其解,毕竟我只看了一个镜头,也是童年仅有的一个美好瞬间。


  宿命难逃试着谅解


  母亲跟我没有什么交流,也从没跟我讲过女孩子该如何保护自己之类的话。


  我5岁时,有一天,牵着弟弟妹妹到楼下玩,一群男孩把我围住,大概有七八个人,大的十几岁,小的七八岁的样子,他们见我老实,就把我按到一个长板凳上,扒下我的裤子,一起侮辱我。我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不敢哭,也不敢叫,虽然弟弟妹妹在场,但他们太小,更不懂事。


  那帮小流氓跑了,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依稀听说他们住在汉口四唯路附近的龄指路还是龄指新村,这个地址正确的叫法是什么,现在是否存在,我至今也没搞清楚。


  我不敢跟我妈讲,后来结婚也没告诉老公。因为这件事,我在心里怨恨母亲很久,其实,更应该谴责的是那帮流氓啊。我想,要是母亲能关心我、保护好我,我也许不会受到这样的摧残,它给我的身体、精神带来一辈子的伤害。


  “我这个秘密,憋了几十年了,如果不是来报社讲述,我会把我的委屈一直带到坟墓里去。”虹音的语气突兀地悠然镇定,此刻,不平静的是我。


  我27岁结婚,28岁生女儿,在我们那个年代算晚婚晚育。出嫁只是想离开家,随便找了一个人,过平常日子吧。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女儿身上,带她学琴,学跳舞,学游泳,出去旅游,母亲没有给我的东西,我想通过女儿弥补,希望她长大了没有我那么多遗憾。


  女儿小时候不听话,我有时也情不自禁会打她。事后一想,我怎么跟我母亲一样了?家庭环境对人潜意识的影响,很难说得清,我觉得我逃了那么远,还是宿命难逃,我只有试着谅解我母亲。


  上世纪80年代末,母亲中风瘫痪在床一年多,主要是我一人照顾她,直到她去世。她的脾气依然不好,我们始终没有好好交谈过,她临终时跟我父亲交待,要把她的积蓄留给我。可能这就是她对我表达爱的方式吧。


  现在,我的女儿也结婚生子了。我很欣慰,女儿的性格比我开朗很多。如果说母亲的教育影响孩子的性格,性格决定孩子的命运,那么,我女儿的命肯定会比我的好。我这样讲,不是抱怨我的母亲,她早已去世了,抱怨还有什么意义呢?


  说出来,我只图心里能舒服点,从此轻松过好晚年吧。


  虹音和我道别时,拿出一条桑蚕丝小方巾执意送给我,说女儿给她买了很多。我表示心领了,她态度非常诚恳,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


  握着虹音的礼物,我心里沉甸甸的,方巾色彩明快精致,我问虹音,有如此审美眼光的女儿,想必也有一颗丝绸般柔软的心吧?虹音微笑点头,略有所思地说,人生短暂,接下来会放下包袱,好好享受有女儿陪伴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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