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巴布韦：改革正在过大关

国际在线报道（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 朱宛玲）：马路上，等待加油的汽车在加油站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超市里，食用油、面粉、糖、饮料等基本生活物资不见踪影，少量有以上物资的超市则在货架上贴出了“限购两件”的告示；医院、药房中，基本药品缺货，尚有的药品价格也翻了数倍；包括肯德基在内的一批餐馆、商店关门歇业，外国航空公司只接受美元现金付款……十月初以来，津巴布韦的经济形势不断恶化，物价飞涨、燃油短缺、民众恐慌购买……种种现象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2008年恶性通货膨胀时期出现的景象。但这一次情况又有些不同：这是市场与民众对津巴布韦政府新推出的经济改革政策所作出的反应。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政策导致了这样的局面？这样的局面会持续下去吗？

平地惊雷：两项新政带来市场动荡

10月1日，津巴布韦政府公布了两个宏观经济文件，开启了自十月初蔓延至今的抢购风潮。

津布巴韦储备银行于当日公布了《2018年中期货币政策报告》。在分析了2018年上半年津巴布韦经济中货币数据后，《报告》提出，将把津巴布韦境内的银行账户分为两类：能取出美元现金、向国外汇款的外汇账户，以及事实上只能用于本地支付的本地账户。这意味着，尽管名义上人们银行账户里的钱依然是美元，但实际上，它们不能用于国际支付、不能取出美元现金，只能留在津巴布韦用于本地支付。

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津巴布韦新财长恩库贝也于同日公布了一份文件，阐述其经济改革思路——根据津巴布韦当地媒体的分析，在津储行公布货币政策当日，财政部长也发布政策文件，这一举动是前所未有的。在这份文件中，恩库贝表示，津巴布韦目前正经历严重的经济困难，导致这种困难局面的根本原因在于政府收支不平衡，内债外债高企——文件显示，目前津巴布韦共欠内外债169亿美元。“这种情况下，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才能推动经济发展。”他表示。

恩库贝打算采取的非常手段中，与民生关系最紧密的是电子转账支付税的调整。调整前，电子转账支付税按笔收取，每笔5美分；调整后，该税按转账或交易总额的2%收取。由于现金短缺，目前在津巴布韦，超过95%的支付都是通过电子支付完成的。虽然津政府随后对电子转账支付税进行了细化，对10美元及以下交易免征该税，并为每笔交易设置了1万美元的最高征收额度，还免除了对外支付、工资发放等目的的电子交易的税收，但对于大多数津巴布韦民众来说，支付成本的上升是毫无疑问的。

市场很快对这两个政策做出了反应：黑市上，美元对银行转账的汇率大幅上升，推高了进口商获取外汇进口商品的成本；民众则担心自己在银行里的存款随着黑市汇率的进一步下跌而缩水，着急通过购买基本消费品变现；而零售商这里呢，有的因为进口成本上升而大幅上调了价格，有的根据不同支付方式定出了不同的价格，也有的抱着等局势再稳一些再出售的心态，闭门谢客。于是， 2008年恶性通货膨胀期间出现过的居民抢购、商品短缺现象，再次在津巴布韦上演。

新财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年九月初就任津巴布韦财政部长的恩库贝是这一系列改革的“总设计师”。曾在剑桥大学取得金融数学博士学位、担任过非洲开发银行副总裁、首席经济学家的他，在国际多边开发机构、欧洲金融圈有着广泛的人脉。而在抢购风潮发生后，也是他频频接受媒体采访，阐述改革思路，呼吁民众共克时艰。

在10月1日公布的文件中，恩库贝明确表示，财政收支不平衡是造成津巴布韦经济凋敝的最主要原因。因而，开源节流也是他财政政策的核心内容。颇受诟病的2%的电子转账支付税非常明显，是津巴布韦政府为了增加收入而采取的举措。而在节流方面，恩库贝同样下了重手：暂停进口数十辆供政府官员使用的高级轿车，计划在下一财年削减公务员的工资开支——目前，津财政收入的约90%都用于给公务员发工资。此外，国企私有化也是他节流的重要手段——2017年，津巴布韦政府为了拯救业绩不佳的国有企业至少花费了5亿美元。恩库贝透露，津巴布韦93家国企中，将有至少11家推行“快速私有化”，未来的6个月内有望看到成功案例。此外，对于基建等领域的投入，他也强调，要多利用私人资本，而非国家投资。

平衡赤字、私有化，以及事实上的货币贬值，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一副非洲国家非常熟悉的药方：结构调整政策。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多种原因作用下不少非洲国家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国际多边金融机构为非洲国家开出了进行结构调整的药方，并把结构调整的情况同否能获得贷款相挂钩。津巴布韦曾在上世纪90年代采取过结构调整政策，但效果不尽人意。

恩库贝本人也在采访中表示，自己推行的就是结构调整政策。其路线图也很清晰：通过结构调整政策改善政府收支，还清贷款，重新获得国际多边开发机构新的资金支持；同时，在国内推行政治改革，换取美国等国家解除对津巴布韦的经济制裁，从而吸引外资，发展经济。“给我6个月的时间，那时你们再做评判”恩库贝通过当地媒体，向津巴布韦民众喊话。

结构调整政策能否成功？

恩库贝能如此放开手脚，与津巴布韦总统姆南加古瓦的高度支持分不开。姆南加古瓦在10月10日、改革措施引发的黑市汇率暴跌的第二天发表了一份声明，称 “改革是痛苦而必不可少的”，这份声明同恩库贝当天稍早发表的另一份声明的内容高度重合。也正是因为姆南加古瓦的支持，尽管局面看上去非常糟糕，津执政党以及政府内部对恩库贝的改革措施颇有不认同的声音，但到目前为止，政府内部尚没有人公开质疑恩库贝的各项政策。

面对目前的抢购风潮以及黑市汇率的飙升，津巴布韦政府态度强硬，明确表示改革“开弓没有回头箭”，并采取了各种手段来应对目前的局面：紧急投放外汇用于燃油、药品、小麦等基本生活物品或原料的进口；取消进口限制，鼓励企业与个人进口各项生活必需品；大力打击黑市倒汇行为，还将被怀疑参与黑市倒汇的四名津储行高管停职，等等。但就目前而言，尚未看到明显的成效——加油站外等待加油的车辆依然排成长龙，大量店铺闭门歇业，超市货架上的基本生活用品依然或缺货、或限制每位顾客购买的数量；部分有平价食用油的超市甚至把平价食用油作为吸引顾客购买的手段，只有购买15或20美元以上商品的顾客，才有资格购买一瓶平价食用油。

津巴布韦民众的态度，或者说信心，对改革成败也十分重要。经历过2008年恶性通货膨胀的津巴布韦民众，对当时的惨烈景象至今心怀余悸。这也是为何黑市汇率一出现动荡，民众们便恐慌性购买的原因。而对于财长“电子转账支付税是为了增加政府收入，减少财政赤字”的表态，不少民众并不买账：钱是政府欠下的，政府用来给公务员发工资、买豪车，为什么平衡财政要让普通民众买单？这是不少津巴布韦人的心态。而基本生活物资的短缺、物价飞涨、燃油短缺，也让不少津巴布韦民众心生不满。改革蓝图很美好，但每天排队加油、排队买基本生活物资却也很令人烦恼。津巴布韦民众是否有足够的信心与耐心，给恩库贝6个月的时间？这是一个未知数。

此外，在推行结构调整政策后，取得的成果在多大程度上能得到国际多边开发机构的认可，恩库贝又能为津巴布韦争取到多少资金支持，也是一个未知数。尽管恩库贝声称，其改革蓝图在今年十月在印尼巴厘岛举行的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会议上获得了相关国际多边开发机构的支持，但具体获得了什么样的支持，恩库贝没说，也没有国际多边开发机构出来回应。

总而言之，在这个近年来经济增长乏力、民众生活困苦而又拥有丰富的资源、极大的发展潜力的南部非洲国家，他们的改革正在过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