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妈夫妇再惹争议 他们被指向求职学生传授不合适的技巧

55 岁的美籍华裔蔡美儿（Amy Chua）在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国际商事交易、种族冲突等课程，她的丈夫—— 59 岁的 Jed Rubenfeld 同样任教于耶鲁法学院。但一系列指控声称，除了法学知识，蔡美儿夫妇还向学生传授了一些不合适的“求职技巧”，这些“隐秘知识”指向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人选：布雷特·卡瓦诺（Brett Kavanaugh）。

本周早些时候，《赫芬顿邮报》（HuffPost）和《卫报》（The Guardian）先后引述了一名耶鲁法学院毕业生的经历。多年前，她在准备应聘法官助理（law clerk）时收到了来自 Rubenfeld 教授的建议。后者告诉她，卡瓦诺法官雇佣的女性助理具有“特定长相”，但他也强调，没有听说卡瓦诺法官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Rubenfeld 的建议只是让这名法学院学生感到有些困惑，而蔡美儿的介入让她听懂了这条建议的弦外之音。她回忆，蔡美儿建议她穿着和表现得“外向”（outgoing）一些，并强烈敦促她拍下自己穿不同衣服的样子，以供蔡美儿评价。这名学生没有听从建议。她参加了卡瓦诺的面试，也没发觉什么异样，但她最终担任了另一名法官的助理。

根据匿名来源的信息，去年，蔡美儿还邀请了一组学生在酒吧讨论职业规划。他们谈到了 Alex Kozinski，一名在 #MeToo 时代倒下的知名法官。接着，话题引向了他的门生卡瓦诺。蔡美儿告诉学生，卡瓦诺的女性助理“长得都像模特一样”，而这“并非偶然”。事实上，蔡美儿夫妇的女儿去年就获得了担任卡瓦诺法官助理的机会，但因后者被提名为最高法院大法官而未能成行。

这两条消息收到了成千上万条转发，显然是因为当事人的敏感身份。今年 7 月，美国总统特朗普提名立场保守的卡瓦诺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以填补肯尼迪大法官（Justice Anthony Kennedy）退休造成的空缺。美国最高法院由 9 人组成，且终身任职，可以长期影响美国政治的走向，并在潜在的总统弹劾案中发挥作用。

卡瓦诺就职的最后一道关是参议院听证会，由于参议院目前由共和党控制，卡瓦诺本来稳操胜券。但民主党参议员上周公开了一份数月前收到的投诉，51 岁的教授 Christine Ford 指控卡瓦诺在高中时期试图性侵她，并且提供了心理医生的笔记作为证据。卡瓦诺否认指控。参议院近日将邀请 Ford 举行另一场听证会，在此关头曝出的卡瓦诺对女性的特殊偏好显然加深了人们的质疑。

没有更进一步的信息显卡瓦诺曾以颜值作为筛选法官助理的标准。但疑问在于：如果蔡美儿夫妇的确说过有关的话，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的这种印象？事实上，蔡美儿是卡瓦诺提名的坚定支持者。她甚至在《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撰文，将卡瓦诺称作“女性导师”（Mentor to Women）。10 名卡瓦诺的法官助理曾接受过蔡美儿的意见，其中 8 名为女性。

除了学术教职，蔡美儿夫妇还是耶鲁法官助理事务委员会（Yale Law clerkship committee）的成员。这一身份具有双向内涵：它一方面让蔡美儿夫妇有机会向耶鲁法学院的学生提供求职指导，为司法机构物色精英人才；另一方面也印证了他们在司法界拥有的广泛人脉和影响力。担任法官助理是成为司法精英的重要一步，法官助理不仅可以为法官拟写法律意见，甚至包括重大案件的判词，更是与法官建立私人关系、拓展人脉的有效渠道。卡瓦诺法官与肯尼迪前大法官关系亲近，他的法官助理因此成了备受追捧的职位，尤其是在他的母校：耶鲁法学院。

“她（蔡美儿）是这个国家在培养新法官方面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法律信息网站 Above The Law 的作者 Elie Mystal 写道。

如果有关指控是真实的，法官并不需要把话挑明，就可以向蔡美儿夫妇这样的“中间人”暗示特定的选人标准。《卫报》引述一名收到过“相貌管理”建议的学生称，蔡美儿夫妇的判断可能来自他们对卡瓦诺的观察。卡瓦诺只需要向他们暗示，他非常欣赏他们栽培的某个学生，他们就会得出自己的结论。

根据《赫芬顿邮报》的报道，一名卡瓦诺法官的前助理表示，卡瓦诺为女性助理设定某种外型标准属于无稽之谈。蔡美儿本人也否认了指控。在一封写给 The Law Above 的邮件中，她表示，关于她向学生提供特殊建议的报道“过分夸张，100% 错误”。她写道：“我总是告诉学生做最极致的准备：最重要的是你的真本事。我建议他们阅读法官写过的每一份法律意见——包括异议意见，以及巡回法院和最高法院新近的重要判决。”

总的来说，这确实是司法精英成长的常态，也符合蔡美儿的一贯人设。2011 年，蔡美儿出版了《虎妈战歌》（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一书，记录了她用耳提面命式的严厉管教方式培养两个女儿的经历，她为女儿学习设定的标准包括“不准任何一门功课低于 A”。蔡美儿认为，对“个人权利”的理解纵容了一些第三代移民的自我松懈，使他们无法达到父辈们打拼出的成就。

《虎妈战歌》和“虎妈”的教育理念引发了巨大争议。支持者认为，“虎妈”式的严格管教扭转了自由放任的风气，把孩子们从电视机前解救回来。蔡美儿女儿的成长似乎也佐证了这种教育方式的成功。长女蔡思慧先后就读于哈佛大学和耶鲁法学院，直到获准成为卡瓦诺的法官助理，这都是一条标准的精英成长路径。

她们也对“虎妈”报以感激。2016 年接受英国《每日电讯报》（The Telegraph）采访时，“虎妈”的两个女儿将她们的成长描述为一个既有严格管教、又获得充分支持的美好图景。在蔡思慧看来，童年时懂得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努力必有回报”。

相较而言，“虎爸” Rubenfeld 的证词则蒙上了更多污点。在卡瓦诺获得提名前，耶鲁大学对 Rubenfeld 展开了一项内部调查。尽管耶鲁方面并未披露调查内容，但今年暑期耶鲁校友中流传的一封征集证人证言的信件表明，调查很可能涉及 Rubenfeld 与女生的不当交往。

作为对有关传闻的回应，耶鲁法学院院长 Heather Gerken 在给师生的邮件中表示，耶鲁法学院有责任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学生们在基于相互尊重、杜绝一切形式骚扰的前提下共同生活与学习。她也鼓励受侵害的师生向校方报告不当行为。

问题是，如果当事双方达成默契并从中获益，不当行为是否还有可能被披露？

蔡美儿夫妇受到的指控既是一场政治游戏的一部分，也反映了公众对“上流社会”游戏规则的猜疑：掌握了大量资源的社会精英正在通过分享私人秘密来维系忠诚、保持圈子的封闭性；当大众传媒对种种潜规则发起揭露和反思时，这些违背进步价值观的潜规则依然在看不见的地方畅行无阻，被“圈内人”视为利益交换的合法筹码和理应付出的个人努力。

就法律行业而言，在资深法律人丰富的人脉资源和商业价值面前，品行污点总是被轻描淡写。《华尔街日报》最近的一篇报道表明，被指控性骚扰的资深律师总是能获得第二、第三次机会，在另一家精英律所重操旧业。《华尔街日报》解释称，资深律师积累的丰富案源是律所增加营收的主要支柱；同时，由于激烈的业内竞争，律所在招揽新员工时也会避免接触上家，跳槽者因此得以掩盖过往的不当行径。

即使没有严重、直接的骚扰和侵害行为，“相貌管理”这一要求本身也是成问题的。斯坦福大学教授、“The Beauty Bias” 一书作者 Deborah Rhode 曾经解释了为什么要禁止基于个人长相的歧视行为：这种做法危及个体的机会平等，对更不善于管理相貌（比如控制肥胖）的贫困人群、少数族裔造成了持续性的压迫，并且限制了自我表达。耶鲁法学院副教授Kenji Yoshino更注意到，相貌、着装管理会和种族、性别等范畴纠缠在一起，强迫少数族裔和女性在外观上向主流规范同化。

尽管和“残疾”同属外观特征，基于身材、颜值和着装风格的歧视更微妙、更不易测量，也更少被法律直接禁止——即使是在发达国家。人们通常将相貌视为一种自然的优势，多个研究表明，在同等条件下，出色的相貌总是伴随着更高的经济回报。这让雇主基于相貌作出的选择看起来“合情合理”。随着时尚、美容、健康产业的发展，相貌越来越被视为可改变的因素，“相貌管理”也被塑造为个体的一种义务。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律博士 Ritu Mahajan 在一篇论文中指出，相貌管控（appearance regulation）的反讽性在于它既赋予了雇主不正当的强制性力量，又造成了“雇员依然有选择权”的假象。

在给《卫报》的回复中，蔡美儿竭力否认卡瓦诺在助理遴选中表现出任何偏见。她强调，卡瓦诺的法官助理是一个多样化的群体，除了他们都同样地“极具天赋和能力”。

题图为卡瓦诺接受特朗普的提名。来自： The White House / Wikipedia